在洪荒搞基建

夏末的黄昏，残阳如血，给这座位于城市边缘、破败不堪的“清微观”镀上了一层凄凉的余晖。观门上的漆皮剥落得厉害，牌匾歪斜，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它彻底送走。院墙角落，野草疯长，几乎要淹没了那几块记录着道观昔日（或许）辉煌的石碑。

陈明，二十一岁，身高一米七八，面容清秀，此刻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，蹲在院子的青石台阶上，面前摆弄着一堆看似乱七八糟的玩意儿——几块旧手机电池拆解出的锂电芯，一小卷漆包线，一个自制的高压包，还有用朱砂混杂着某种银灰色导电粉末精心绘制的、结构迥异于传统式样的符纸。

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，眉头微蹙，专注地用万用表测试着符纸上的几个关键节点电阻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：“嗯…这里阻抗还是有点高，雷火激发延迟估计要超过0.3秒，对付高手够呛…得再掺点纳米石墨粉试试？”

作为这座清微观名义上的最后一位传人，陈明从小跟着那位在他高中时就仙逝的老道士长大。老道士没教他什么飞天遁地的大神通，只留下几本字迹模糊、语焉不详的《基础符箓详解》、《阵道初解》，以及一肚子关于末法时代、道统凋零的唏嘘故事。陈明靠着自个儿的琢磨劲儿，结合他那理工科的知识背景，愣是从那些故纸堆里，捣鼓出了一些似是而非、但偶尔真能起点作用的“玩意儿”。用他的话说，“老祖宗的东西未必是迷信，只是缺乏符合时代的、科学的解读和应用。”

比如他现在捣鼓的这“改良版五雷符”，核心原理就是利用特制符墨构成回路，瞬间释放高压电，形成小范围的电击效果。被他戏称为“便携式高压电击器·符文版”。

就在他调整最后一个节点时，道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外，传来一阵喧哗。

“无量天尊！诸位居士，此地乃清修之所，还请止步。”陈明头也不抬，懒洋洋地喊了一句标准台词。

“清修？我看是藏污纳垢，阻碍灵能传播！”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，伴随着“嘭”的一声，本就不是很牢固的观门被人用力推开。

一群人涌了进来，为首的是个穿着绣满诡异符文、金光闪闪道袍的中年胖子，手持一柄拂尘（塑料感十足），面色红润，眼神却带着一股虚浮的精明。他身后跟着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，以及几个眼神狂热的、看起来像是被忽悠瘸了的中老年信徒。

陈明认得这家伙，最近在附近几个小区颇为活跃的“灵能大师”马保国，打着“融合量子力学与上古修行法门”的旗号，办班授课，售卖“能量水晶”、“开光法器”，骗了不少钱。据说还看上了这块虽然偏僻但据说“地气尚可”的地皮，想推了道观盖他的“灵能培训中心”。

“马大师，有何贵干？”陈明站起身，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，语气平淡。

马保国三角眼一瞪，拂尘指向陈明：“陈明小子！本大师昨日夜观天象，又结合量子纠缠理论，发现你这道观之下，镇压着一股极其阴煞的负能量灵脉，严重影响本区居民的量子生命场和谐！为了众生福祉，你速速将此观交出来，由本大师布下‘大周天量子净化阵’，化解煞气！否则，煞气爆发，生灵涂炭，这因果你可担待不起！”

一番话扯虎皮拉大旗，听得他身后的信徒们连连点头，看向陈明的目光充满了谴责，仿佛他才是那个为祸人间的魔头。

陈明差点没笑出声。还量子纠缠？您老知道薛定谔的猫是死是活跟您这忽悠有啥关系吗？

他叹了口气，一副为难的样子：“马大师，不是我不肯。只是祖师爷有训，道观根基关乎一方气运，不可轻动。再说，您说的那什么负能量灵脉，我怎么没感觉到？”

“哼！你修为浅薄，灵觉未开，自然感应不到！”马保国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，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，“看来不让你亲眼见识一下，你是不知道厉害了！诸位退后，待本大师引动‘量子探测波’，让这煞气显形！”

说着，他装模作样地脚踏七星，手掐（自创的）法诀，口中念念有词，都是一些夹杂着“波粒二象性”、“坍缩”、“观测者效应”等物理学名词的胡言乱语。随着他的“施法”，他身边那两个壮汉悄悄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装置，按下按钮。

顿时，道观院子里凭空卷起一阵阴风，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，空气中还隐隐传来低沉的呜咽声（小型次声波发生器），墙壁角落的阴影里，似乎有扭曲的黑影一闪而过（利用光影和粉尘效果）。

那几个信徒吓得脸色发白，连连后退，对马保国更是敬若神明。

陈明冷眼旁观，心中门儿清。这点小把戏，骗骗普通人还行，在他眼里简直是漏洞百出。那阴风是壮汉袖子里藏的小型风扇，呜咽声是次声波，黑影不过是简单的光学幻术加上点心理暗示。

“大师！大师快收了神通吧！我们信了！”信徒们纷纷喊道。

马保国志得意满地停下“施法”，看向陈明：“小子，看见了吗？这煞气何等凶戾！再不处理，必生大患！”

陈明挠了挠头，脸上露出“恍然大悟”又带着点“不好意思”的表情：“原来是这样…大师果然法力高深。不过…晚辈刚才好像不小心，干扰了大师的‘量子探测波’。”

“什么？”马保国一愣。

只见陈明看似随意地踢动了脚边的几块小石子，又用手在空中虚划了几下。这些动作看似毫无章法，实则精准地触发了他在道观周围布置的、基于那本《阵道初解》和自己理解的、改良版的“基础扰灵幻阵”的几个节点。

霎时间，院子里的景象微微一变。那阴风突然调转方向，朝着马保国一行人吹去，风中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、类似臭鸡蛋的味道（陈明提前埋在阵眼的一点硫磺混合物被激发）。低沉的呜咽声也变得断断续续，时而尖锐如指甲刮黑板，时而又变成了一段欢快的《最炫民族风》（陈明偷偷连了个蓝牙音箱到幻阵核心）。

更让马保国脸色发青的是，他刚才用光影制造黑影的地方，此刻赫然出现了几个穿着草裙、扭动着肥胖身躯的卡通猪头虚影，正对着他挤眉弄眼。

“这…这是什么妖法！”马保国又惊又怒，他带来的那些小装置显然失控了。

信徒们也傻眼了，这画风转变太快，有点接受不能。

“大师，您的‘量子探测波’…是不是串频了？”陈明一脸“无辜”地问。

“你…你找死！”马保国恼羞成怒，对身后壮汉使了个眼色。两个壮汉立刻面露凶光，朝着陈明逼来，显然是想动粗。

“唉，文明社会，何必动手呢。”陈明叹了口气，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抽出了那张刚调试好的“改良版五雷符”。

“站住！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！”他举起符箓，警告道。

马保国见状，反而嗤笑起来：“哈哈哈！黄口小儿，拿张破纸吓唬谁？本大师身负量子能量护盾，万法不侵！给我上！”

壮汉闻言，再无顾忌，加速冲来。

陈明摇了摇头，体内那微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、但经由科学思维重新梳理过的“灵力”（他称之为“生物电信号放大器”），精准地注入符箓的激发节点。

“嗤啦——！”

没有惊天动地的雷声，只有一道耀眼的、如同细小闪电般的蓝白色电弧从符纸上迸发，发出刺耳的电流爆鸣声！电弧精准地跳跃到冲在最前面那个壮汉身上。

“呃啊啊啊！”那壮汉浑身剧颤，头发根根竖起，冒起一股青烟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，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。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。

第二个壮汉吓得猛地刹住脚步，惊恐地看着陈明手中那还在闪烁着危险电火花的符纸，不敢上前。

马保国和他身后的信徒们全都目瞪口呆，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。

“你…你竟敢用妖术伤人！”马保国色厉内荏地指着陈明，声音都在发抖。他混迹江湖多年，骗术见过不少，但这种真能放出电来的“符箓”，简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。

陈明晃了晃手里依旧电弧缭绕的符纸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马大师，这可不是妖术。这叫‘高频脉冲电流定向释放技术’，原理嘛，跟您说的量子力学可能有点远，倒是跟法拉第电磁感应、电容充放电更接近一点。要不要我给您讲讲欧姆定律和能量焦耳的计算公式？”
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向前走了两步，手中的电弧噼啪作响，眼神带着一丝戏谑。

马保国吓得连连后退，脚下一个趔趄，差点摔倒在地，那身金光闪闪的道袍也沾满了尘土，狼狈不堪。他带来的信徒们见“大师”如此不堪，又看到那倒地抽搐的壮汉，信仰瞬间崩塌，发一声喊，作鸟兽散。

“你…你给我等着！”马保国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，在手下的搀扶下，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清微观，连那塑料拂尘都丢在了地上。

院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，只剩下那个被电晕的壮汉偶尔抽搐一下，以及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和硫磺味。

陈明走到那壮汉身边，探了探鼻息，确认只是暂时晕厥并无大碍。他随手从墙角拿起半瓶喝剩的矿泉水，浇在对方脸上。

“咳咳…”壮汉悠悠转醒，看到陈明，如同见了鬼一样，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
陈明摇了摇头，弯腰捡起马保国掉落的塑料拂尘，随手扔进了垃圾桶。

“科学破妄，任重道远啊。”他低声自语，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。

夕阳终于完全沉入了地平线，最后一抹余晖消失，夜色开始笼罩这座孤零零的道观。陈明站在院中，看着眼前这破败却承载了他所有记忆的家，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，反而涌起一股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。

用这种小聪明、小手段，击退了一个江湖骗子，又能如何呢？

这末法时代，道法不显，神通凋零。真正的修行之路早已断绝，他这点靠着歪理邪说鼓捣出来的玩意儿，不过是无根浮萍，又能支撑多久？

马保国这样的人赶走了一个，还会再来第二个、第三个。这清微观，这祖师爷传下来的最后一点基业，怕是终究难保。

他抬头望向渐渐浮现出星辰的夜空，那里深邃、冰冷，仿佛亘古如此，对人间这点微末的兴衰起伏，漠不关心。

一阵晚风吹过，带着凉意，卷起地上的落叶，打着旋儿，更添几分萧索。

陈明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，转身走向供奉着三清祖师和历代祖师牌位的大殿。殿内没有电灯，只有一盏小小的、用蓄电池供电的LED长明灯，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白光，映照着那些蒙尘的神像和褪色的牌位。

或许，只有在这些沉默的牌位面前，他才能感受到一丝与那个早已逝去的、辉煌的修行时代，那微弱的、却始终不曾完全熄灭的…道统灵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