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入侯府三年,他虽对我不是用情至深,但也是细心呵护,有求必应。
做到了一个丈夫的极致。
自他表妹入府后,他一直宿在书房。
我拎着食盒,站在廊外等候。
娇滴滴的哽咽声自屋内传来:
我与你本该成为夫妇。上
谢衍之言语温和:
圣上赐婚也只想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,你莫要难受。上
待我此次春闱中榜,便向圣上讨你做我的平妻。上
她身子不好,日后主持府中中馈还得你来。上
廊外风雪依旧,搅着一股股寒意往骨头缝里钻。
我未曾言语,嘴角泛起一抹苦笑。
回到屋内,翻出陈旧的明黄卷轴。
爹爹为我取名栾。
本不该困囿于这四方宅院中。
1.
谢衍之的书房离院子不远,他平素不喜有人在书房外盘桓。
我便没带丫鬟。
今冬的雪下得格外的大。
我拎着食盒在廊下站了半晌。
娇滴滴的哽咽声自屋内传来:
我与你本该成为夫妇。上
谢衍之言语温和:
圣上赐婚也只想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,你莫要难受。上
待我此次春闱中榜,就会向圣上讨你做我的平妻。上
她身子不好,主持府中中馈还得你来。上
我垂下手,刚想将食盒放在地上。
此时,门被推开,女子的眼眶微红。
她见我在屋外,眼里荡着一抹得意。
姐姐,我是崔纾,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听过我。上
面前女子面容娇美,眉目流转间,端的是我见犹怜。
只是一瞬,我便知道。
她就是谢衍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。
姐姐?
她应当叫我嫂嫂才对。
今日是腊月初六。
崔纾入京的日子差不多就是谢衍之不回主院的日子。
我敛下胸口处那阵闷痛之意,我将东西放进去就走。上
崔纾从我手里接过食盒,仿佛她才是谢衍之的妻。
姐姐将东西给我吧,世子的书房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。上
闲杂人等。
原来是我啊。
我嘴角泛起一抹苦笑。
那多谢你了。上
原来谢衍之接连数日不曾回院子来是因为崔纾。
可笑自己这个正室夫人竟是今早才得知。
沿着回廊缓缓而行,路过文锦院时,廊壁后传来丫鬟闲聊的声音:
表小姐身边的丫鬟适才告诉我,她今日又来送吃食了,咱们侯府又不缺厨子,整日不知在小厨房鼓捣些什么,做了咱们侯府少夫人怎么还是一股小家子气。上
听说了吗?表小姐被侯夫人从徽州接了过来,为着什么,还不知道吗?咱们这侯府只怕要变天。上
不成吧,少夫人的父母是为侯爷牺牲的,又有圣上的赐婚,侯府总不会休妻。上
天可怜见的,表小姐跟咱们世子天作之合,难不成给世子做妾?上
一名丫鬟语带讥讽:
若不是咱们侯爷心慈,战场上刀剑无眼的,谁知道她爹是不是真心为侯爷挡刀子的。姜家落魄成这样,圣上还要将她一个病秧子赐给咱们侯爷,真是苍天无眼。上
廊外风雪依旧,搅着一股股寒意往骨头缝里钻。
我不想继续听下去,只想回头找谢衍之要个答案。
绕过廊下,嘴碎的丫鬟见了我顿时脸色一白:
少……少夫人。上
未曾理会她们的告饶,朝着书房而去。
2.
书房内只余谢衍之一人。
他见我进门,抬眼对着我一笑:
这么大的雪跑过来,冷着了吗?上
方才我在廊下站了半晌,他跟崔纾在屋内互诉衷肠。
现在,他仿佛不知我来过一般。
见此笑容,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。
谢衍之在我父母俱殒的情况下不得不接过圣旨照拂于我。
嫁入侯府三年,我未曾有孕,也是他在婆母面前转圜免我受责难。
事到如今,我又有什么理由怪他呢。
谢衍之没有错,他只是将一颗心系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而已,但那不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吗。
我只是想知道,这三年嘘寒问暖谢衍之装得累不累。
这些年跟我同床共枕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,是不是很不甘。
压下心中酸涩,我冲他牵起一抹淡笑。
崔纾方才为何会跟你在一起,你的书房不是闲杂人等勿进吗?上
方才我在廊下站了半晌你也不曾出来。上
谢衍之唇边的笑意滞了一瞬,眸底的温度渐渐散去。
表妹只是来向我讨一份薛大家的墨宝去临摹而已,你别多心。上
我不日将领兵前往北凉,你在家侍奉好母亲。上
我径直走到书案前,盯着他,婆母将表妹从千里迢迢的徽州接来,难道不是准备侍奉在自己跟前的吗?上
谢衍之避开我的视线,谁又在你面前嚼舌根了?上
没有反驳,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
见我面色不好,谢衍之沉默片刻,温声解释道:
表妹在继母手底下不好过,母亲与姨母是亲姐妹,接她女儿过来只是想亲自照拂。表妹性子温婉,入府还能帮帮你。上
帮我什么?帮我当好一家的主母,还是帮我伺候夫君?上
谢衍之一愣,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尖锐。
他言语间带着愠怒:
你是侯府未来的主母,母亲此番也是念你身子不好还操劳着一大家子,你怎的如此不识好歹?上
将门虎女就是这般跋扈的吗?上
3.
哪怕早有准备,我还是被谢衍之的言语狠狠刺伤了一下。
我刚嫁入侯府便时常受到侯夫人的刁难,原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。
思及族中耆老曾对我说过:
女子嫁人后不比从前,即使这段姻缘是圣上所赐也不可恃宠而骄,姜家现在无人与我撑腰。
遇事当忍则忍。
于是更加小心谨慎、谦恭有礼,生怕自己有一丝挟恩图报之意。
将门出虎女,我也曾策马扬鞭,也曾跟随爹娘在军营中摸爬滚打。
我一直极力忍让,就快将自己缚死在这硕大的侯府内宅。
深深吸了一口气,问道:
是不是我将这位置让出来,才能让这侯府上下满意?上
谢衍之闻言一怔,他叹了一口气。
我何时有这个意思。上
不知何时,崔纾提着食盒站在书房门外,她眼里盛着泪。
是我打扰表哥跟姐姐说话了,我只是给表哥送些吃食过来。上
我瞧着面前的食盒,眼里闪过一丝诧异。
这原是我在今晨忙碌了一早亲自给谢衍之煨的汤。
我上前捏住她的手。
这分明是我的食盒,怎么会在你这里。上
崔纾紧蹙着眉头,瞬时红了眼眶。
谢衍之奋力将我的手扯开,勃然大怒:
姜栾你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习武之人吗?纾儿娇柔,你捏疼她了。上
这一扯,他用了七分的力气。
我被惯性拉扯,重重撞在书柜上。
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。
抬眼瞧着崔纾,她的腕上并没有留有红痕。
依旧是那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样子。
她朱唇轻咬: 食盒是姐姐拿过来的不假,我只是觉得里头的汤盅凉了便不好喝了,拿去厨房热一热。上
姐姐何必多心,妹妹不曾想抢夺姐姐的功劳。上
谢衍之面上浮现的愧疚,听到此话后瞬间消失。
我忍痛站了起来。
愣怔间,谢衍之替崔纾拢了拢簇白的披风领口,言语间带着宠溺的责备:
我送你回去,这么冷的天,别往外跑了,要是冻着了母亲该怪我没照顾好你。上
崔纾盯着我,怯生生道:
可……姐姐还在……上
谢衍之不耐烦道:
明知这么大的雪,身边也不带个丫鬟,自找苦吃。上
不必理会。上
谢衍之将胳膊伸出示意崔纾搭上去。
崔纾转身一刹,朝我笑了笑。
我愣在书案前,脚底仿佛有千斤重。
原以为谢衍之会是我这辈子的倚靠。
到底相敬如宾抵不过情深似海。
这世间无人可倚,还是只剩我自己。
4.
我还未嫁入侯府前。
京中早就传言。
崔纾自幼与谢衍之青梅竹马,侯夫人又是崔纾的嫡亲姨母。
原本等着崔纾及笄便可将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。
熟料一道圣旨硬生生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。
还是自己的陪嫁丫鬟出门采买偶遇府上婆子在外头嚼舌根。
若不是我插足其间,二人本应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。
外头人说的竟都是真的。
谢衍之对崔纾才是用情至深,娶我。
不过是还我姜家恩情罢了。
怪不得近来下人们看我的眼神满是不屑,怪不得谢衍之近日总是以公务繁忙回避我。
......
原本一盏茶的路程因着后背,生生走了半晌。
漫长到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头。
主院门口。
丫鬟青鱼撑着伞,急匆匆朝我走来,面露关切:
少夫人面色怎的这样惨白?可别是生病了。上
说罢,青鱼抚上我的额头,确认温度后又拿开。
我轻笑着: 无碍,我本就畏寒。上
姑爷是不是觉得汤盅好喝多喝了点,不枉少夫人天未亮就起来。上青鱼笑意连连。
我仰头看去,方寸的天竟被雪染得这样刺眼。
一滴眼泪落了下来,荧光一闪,转瞬便没入了茫茫雪色间。
咳咳……上我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几声。
青鱼见我又咳嗽了,旋即嘟囔道: 姑爷真是的,也不说送少夫人回来。上
雪还这样大。上
我轻叹道: 青鱼,我想回北凉了。上
青鱼有些茫然,少夫人,奴婢知道您想将军还有夫人了,可是……上
可是侯夫人不会同意您去北凉看望的。上
我释然一笑。
我让你保管好的东西,你可放好了?上
青鱼搀扶我进里屋。
一阵翻箱倒柜。
她从我陪嫁的箱子隔层中拿出明黄色的圣旨。
青鱼嗫嚅道:
少夫人,您想好了吗?上
我点了点头。
爹娘出征前曾告诉我,若是此番没能回来,拿着这个去找圣上。
他会为你做主。
赐婚来得突然。
侯爷骁勇善战,为人有情有义,且对爹爹多有照拂。
他的儿子应该不差。
大梁女子,最后都是嫁人的命。
我并未太过排斥。
圣旨上了些年头。
铺开后,上面却没有任何字迹。
我抱着明黄卷轴掩面哭泣。
这是爹娘留给我的退路。
5.
崔纾不等通传,擅自跨入主屋。
青鱼诧异道: 哪里来的下人,不等通传就进少夫人的房内?上
崔纾跟前的丫鬟得到崔纾的示意,对着青鱼扬手就是一巴掌。